- 2024-05-23 14:36:00
關於藝術的100封信(7)：
赤裸就是色情嗎？
Dear YT：
那天在網路上看見一張《大衛像》的手部細節照片，手腕與掌背浮現的青筋，彷彿血液還在裡頭澎湃，讓人不知不覺凝視很久。《大衛像》真的很美啊！儘管沒有親眼見過，但是比如說那赤裸產生著某種身體所可能具有的力量，用各種線條刻劃著肌肉的邊界，隔著螢幕還是使人著迷。
查了以後我才陸續發現，在久遠的某個年代，大衛像的生殖器部位上覆蓋著無花果葉遮掩；甚至前幾年在美國還曾有美術老師因為拿這個作品上課而受到抗議。這讓我想起很多事情，包含近日多所爭議的藝術與性之間的界線。我們到底該怎麼去描述這樣的問題、該如何開展思考的線索呢？
－C
被葉片遮住的《大衛像》。米開朗基羅，《大衛像》，1504年。
照片：John Brampton Philpot,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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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 C：
藝術的定義是相對的。關於對赤裸的觀感，也不例外。
藝術作品中與性相關的題材常常引發爭議，原因多來自於文化上的差異。像《大衛像》這類古典作品因產於特定的歷史情境之中，當它被放置在不同時空裡，因時代與民情的相異不免引起紛爭，這就是為什麼明明是藝術、明明已經被奉為經典數百年之久，但在當今的社會仍可能引發關於「色情」與否的質疑。
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完成於文藝復興時期的義大利，而文藝復興崇尚的正是古希臘羅馬的藝術，古希臘人讚頌健美的身體。此作品呈現的是戰爭英雄大衛王英姿勃發的神態，它一方面承襲了古希臘人體雕塑的傳統造型（理想化的身體姿態），另一方面，又具備了米開朗基羅對於解剖學的高度掌握。這就是為什麼你會被雕塑生氣勃勃的力與美給震撼。
話說回來，它究竟是否帶有性的成分？的確有！但在這件雕塑製造的原始情境中，它所展示是對人體美讚頌，是值得驕傲的、充滿光明的展現，而非隱晦而見不得光的性暗示。然而，既然是光明的讚頌，為何《大衛像》展示時曾被以無花果與葉片遮掩性徵呢？那就要從它座落的位置來說，雕像完成後被放在佛羅羅斯的領主廣場上。這裡的關鍵字是「廣場」，一個人來人往的城市空間。之前信裡面我有提到，觀看並不止於直覺，跟個人的經驗以及美學品味脫離不了關係。而對於藝術品的鑑賞，尤其是跟裸體有關的藝術觀點，當然也就有因為社會階級不同而有所落差。
當我們提到文藝復興的人文精神，常常把15、16世紀的義大利當作一個整體，但是其實在這個整體裡，包含著不同的階級以及因學養不同而持有的相異觀看方式。裸露人像雕塑雖是希臘藝術的傳統，但是能掌握這類知識與賞析它們的族群是誰？當然不會是普羅大眾！文藝復興藝術與古希臘羅馬藝術中間可是隔了一個上千年的中世紀時期。而當時的佛羅倫斯是天主教當權，聖經裡對裸體的看法與希臘人有所不同，裸體更常與「羞恥」有關。
藝術觀念的落差，是自古以來的現象。就像現在的當代藝術，圈外的人幾乎都不太買單一樣。至於要如何看使自己感到「挑釁」的作品？我採取的方法是（當然是指冷靜下來後⋯⋯），我會去問引起自己究竟憤怒的地方在哪？因為那很有可能就是我的邊界、那有可能就是文化差異所在。最好的狀況是，這成為一個擴界的契機，讓我因此拓展了我的視野、讓我更理解他人的世界。
因為理解而減少不安。或者更聖母一點的說法：因為理解而讓世界減少紛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