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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專題

俄烏戰中,思考藝術的守護、發聲與重生(下)

對比烏克蘭藝術家「透過藝術,不能沉默」,俄羅斯藝術家則「找不到言語可以訴說」,藝術作為語言,在這裡展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對比語境。

  • 2022-08-16 10:27:00

文|劉佳旻、張韻婷

威尼斯雙年展中的兩種語境:缺席抗議與在場發聲
第59屆威尼斯雙年展,就在俄羅斯對烏克蘭展開全面入侵的兩個月後開幕。這個原來因為疫情推延一年的藝術盛事,在開幕前就已經籠罩在戰火的陰影之中。然而,或許也正恰恰是這樣的時機點,讓這場藝術盛會成了為生命發聲的藝術平台。首先,俄羅斯發動侵略後四天,俄羅斯館的策展人與策劃團隊於2月28日發出聲明,宣布尊重並支持參展藝術家們退出俄羅斯館展出,也因此「本屆威尼斯雙年展俄羅斯館將維持閉館狀態。」同時,而參展藝術家之一的基里爾.薩夫琴科夫(Kirill Savchenkov)則發出如下聲明:

當烏克蘭的人民在戰火下死去、在庇護所中躲藏,而俄羅斯的抵抗者們被消音,已經沒有什麼話語能訴說、也沒有藝術的容身之處。

對比烏克蘭藝術家「透過藝術,不能沉默」,俄羅斯藝術家則「找不到言語可以訴說」,藝術作為語言,在這裡展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對比語境。

第59屆威尼斯雙年展中緊閉著的俄羅斯館。攝影:張君懿。第59屆威尼斯雙年展中緊閉著的俄羅斯館。攝影:張君懿。

另一方面,烏克蘭館則在排除萬難的情況下展出了帕夫洛.馬科夫(Pavlo Makov)的作品《乾塘》(The Fountain of Exhaustion):正方形的牆上,78個銅製漏斗排列成三角形,上方流水傾注而下,經過這些漏斗而流至底處時,呈現一個逐漸消耗的過程。這件隱喻了「人性的耗盡」與「民主的耗盡」的作品,在戰火持續之際,於威尼斯雙年展的烏克蘭國家館中展出,別有深長的意味。現年63歲的馬科夫其實是俄羅斯裔,出生於聖彼得堡,並在克里米亞學習當代藝術與平面設計,大半人生都在烏克蘭生活,目前居住在於俄烏戰期間遭受嚴重轟炸的哈爾科夫。而這件作品原作於1955年,本是象徵「蘇聯解體後失去生命力的社會」,而此次於威尼斯展出的新版,馬科夫在受訪時表示「是關於全球性的耗盡。我們正在面對各式各樣的生存問題,不僅僅是關於大自然,同時也是關於假新聞與政治。」(1)

帕夫洛.馬科夫,《乾塘》,2022年。威尼斯雙年展烏克蘭館。攝影:張君懿。帕夫洛.馬科夫,《乾塘》,2022年。威尼斯雙年展烏克蘭館。攝影:張君懿。

此外,雙年展團隊亦在主展區綠園區的廣場中臨時開闢一個「烏克蘭廣場」以供烏克蘭藝術家發聲,廣場中豎立起遭焚燒的木造建築,不無指涉烏克蘭正在遭受的境況。而柱子上每月更換的海報即時展示了二月烏克蘭遭受入侵以來的藝術創作,其中不少直接揭露戰爭的亂象與暴行,將真實的境況感迫近於前。廣場中央還有另一座沙包山丘座落在遍地的枯槁樹皮上,沙包代表了戰時人民以堆積沙包庇護作品的行動。此外,雙年展期間在威尼斯的平行展覽也出現了明顯的聲援示意,如利納達(ZINAIDA)的展覽海報上就直接標明為烏克蘭的和平祈願(Peace in Ukraine)的字樣,或者比约恩·格爾德霍夫(Björn Geldhof)策劃的展覽則直接以「這是烏克蘭:捍衛自由」(This is Ukraine: defending freedom)為題。

威尼斯雙年展綠園展區,烏克蘭廣場上所豎立之焚燒後木造建築。攝影:張君懿。威尼斯雙年展綠園展區,烏克蘭廣場上所豎立之焚燒後木造建築。攝影:張君懿。

正在更換木柱上海報的工作人員。攝影:張君懿。正在更換木柱上海報的工作人員。攝影:張君懿。

廣場上的沙包山丘。攝影:張君懿。廣場上的沙包山丘。攝影:張君懿。

利納達在展覽海報上「願烏克蘭和平」的字樣。攝影:張君懿。利納達在展覽海報上「願烏克蘭和平」的字樣。攝影:張君懿。

而此屆威尼斯雙年展也因此有個罕見的「遲到」作品:烏克蘭藝術家瑪麗亞.普里馬琴科水粉彩作品《稻草人》(Scarecrow,1967),是此次展出的213位藝術家、超過1500件作品中,最後一分鐘加入的名單。本屆威尼斯雙年展策展人賽茜莉雅.阿萊曼尼(Cecilia Alemani)在知悉位於基輔的伊萬科夫歷史博物館遭到空襲、瑪麗亞.普里馬琴科的作品被毀時,緊急將《稻草人》加入展出――甚至都沒來得及放入早已預先做好的雙年展官方目錄冊中,它成為手冊中缺席的展出作品。

瑪麗亞.普里馬琴科的作品《稻草人》於威尼斯雙年展軍械庫展區(Arsenale)展出。攝影:張君懿。瑪麗亞.普里馬琴科的作品《稻草人》於威尼斯雙年展軍械庫展區(Arsenale)展出。攝影:張君懿。

藝術如何面對戰爭?
無論歌舞昇平抑或烽火連天之際,藝術既是一種語言,亦能作為一種行動。在俄烏戰火下,藝術是遭受攻擊的目標,但同時,它亦是發聲、抗爭的手段與工具。「繪畫無法阻止飛彈,音樂無法結束痛苦,但文化並非無能。」紐約時報記者Jason Farago在俄羅斯自今年2月21日入侵烏克蘭之後,於七月親赴烏克蘭戰區,在文章中寫下這樣的句子。作為一個藝術評論,他為什麼非得在戰火轟隆的時刻踏入戰區?他寫道:

因為這是一個關於文化認同的戰爭。……當俄羅斯積極地抹除烏克蘭的國家認同,這個國家的音樂、文學、電影、與紀念建築都不再只是休閒消遣。它們成為戰場。在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真正的文化戰爭是為民主而戰,是為烏克蘭的文化、過去與未來而戰。這也成為整個自由秩序防守的底線。(2)

一如專題前言中提及的「禁絕文化日」,以及英國首相邱吉爾在二戰時說的名言:「如果失去文化,我們為何而戰?」。在歌舞昇平之際,沒有文化的一天,已經「讓人感到窒息、匱乏、乾涸與無可救藥地鬱悶」,那麼在烽火時期,沒有文化的一天恐怕就像是舉白旗投降、棄絕自身歷史文化的舉動。這是為什麼戰爭的砲火瞄準了美術館、博物館,因為破壞這些文化累積的資產,就等於破壞這個國家反抗的能量;這也是為什麼在受到戰火威脅生命的情況下,拯救藝術品如此重要――因為在戰爭面前,藝術創作是行動,而文化就是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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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引用自Artnet News網站:Kate Brown,‘I Am Not Running From My Home’: Pavlo Makov, the Artist Representing Ukraine in the Venice Biennale, on Selling Art to Help Arm the Front Lines, Artnet News, Feb 24, 2022.
(2)請參閱Jason Farago, The war is a true culture war, The New York Times, Aug. 11,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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